什么是传统

“什么是传统？传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，有了张元济、陆费逵、王云五，出版业就有了传统；有了蔡元培、张伯苓、竺可桢，大学就有了传统；有了黄远生、邵飘萍、张季鸾，报业就有了传统；有了蒋抑卮、陈光甫，金融业就有了传统。”

漫步西湖边，傅国涌先生想起这句话时，突然有了一种激动。这是句如此平淡的话，却鞭策着傅先生走遍西湖的每个角落，太多的细节隐藏在那些褶皱中，组合起来居然就是一部近代史。看到如此多的墓碑，已被时光与荒草掩埋，傅先生自问：“为什么不把这一切写出来呢？”

2005年开笔以来，几番中止，一直写到2009年年底。这是一部如此奇特的历史，翻开《从龚自珍到司徒雷登》，陈三立、徐致靖、汤寿潜、师复、蒋抑卮、经亨颐……太多离我们远去的名字，然而，他们都是近代中国传统的创立者，正是他们的出现，才使传统文明的自我拯救，有了更多的可能。

还有多少人能记起他们？还有多少人知道他们曾经的真诚、奋斗、苦难与困惑？时光带有偏见，它太容易被曲解，当一个民族忘掉那些曾为文明添砖加瓦的人，忽略了增量历史的光芒，难道我们不应感到深深的忏悔吗？

傅先生在西湖边上一边走，一边找，一边想。

在胡明复的墓碑上，蔡元培先生当年题写的碑文已破损，水泥在上面潦草地打了一个巨大的补丁，仿佛是岁月留下的疤痕。想到杨杏佛先生“江流不尽兮山色长青，千秋万岁兮永护佳城”的悼文，傅先生感慨万千：佳城仍在，胡明复却被遗忘。我们已经想不起这位“中国科学社”的创始人，想不起他本来能靠学术成就名满天下，却为了一个古老民族的科学事业，不惜放弃个人名誉与专业，勇敢地与冷漠、偏见、贫穷、愚昧作斗争，直到油尽灯枯，去世时年仅 7岁！

作为后人，我们欠了前贤们一笔如此沉重的债务，即令我们不能继续他们的事业，我们也应在心中牢牢地记住：他们是怎样的光明，他们是怎样的一种精神力量。

为坚守“报格”而死的史量才，火一样燃尽自己的师复，有几分幼稚却充满阳光的宋教仁，九死不悔的陈三立……这是一部幽暗时代的心史，它忠实地记录着科学、民主、自由、理性的火炬，在一代代人手中传递着，虽经风雨，却没有熄灭。

如今的西湖，美丽而喧嚣，作为旅游城市，人们匆匆而来，又匆匆离去。满眼江山，曾经的悲哀还剩几许？而那些深深叹息着的身影，又何处找寻？我们忙碌、紧张而空虚，如今又有什么来照亮我们的内心，使它不被暗夜所蒙蔽？

傅先生孤独地找着、写着。与傅国涌生活在一个时代是幸运的，因为，那支笔还能呼唤起我们的良知，还能让后人知道，在庸庸碌碌中，我们对理想主义还保持着一份起码的向往。

（：罗谦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