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蒙艾里克森的磨难

我们有一次在那个种植园里稍作停留，休息一下喂喂马匹。我们和在场的几个绅士们七嘴八舌的说起话来；但其中有一个中年的男人，脸上好象心不在焉的样子，只是抬起头来扫视了一下，打了个哈哈然后又沉浸于专注的思考之中，好象我们的到来打扰了他似的。种植园的人悄悄对我们说，不要理会他——这人疯了。他们说他来夏威夷岛是因为健康问题；他是一个传教士；家在密执安州。他们说他有时会突然清醒过来，一下子说起他与格里雷先生关于某桩琐事的通信，这个时候我们必须装作兴味昂然的样子愉悦于他加以倾听；我们一定要快乐着他的快乐，使他感到这次通信地球人都知道。

很容易看出他是一个温顺的家伙，他的疯狂其实并无恶意。他面容苍白、憔悴不堪，似乎有着复杂的思索和精神的忧虑。他长时间的坐在那里，目光注视着地面，时不时地自言自语，做轻微的颔首肯定或摇头否认的动作。他失神于自己的思索或回忆当中。我们与种植园的人继续着谈话，话题不停地转换着。但最后我们谈话当中无意说出的“情形”一词，引起了他的注意，他的面容出现急切的神态。他坐在椅子上环顾左右，说：

“情形？什么情形？啊，我知道了——我太知道了。你们也早就听说到了。”［叹息了一声］“好的，没关系——地球人都知道。地球上边，整个世界。这个世界也太大了些，对一件事要流传开来说——唉，是不是这样？是的，是的——格里雷和艾里克森的通信造，就了一桩大洋两岸彼此双方最悲惨最痛苦的论战——而他们仍不罢休！这使得我们名扬天下，却是一种多么惨烈的牺牲！我是多么惭愧，当我听说这导致了意大利国不幸的流血战争。当我听说如此鲜血淋淋的事件，其获胜一方倾向于我、败退一方从属格里雷时，我没有感到多少安慰。当我听说是霍拉斯.格里雷要对萨达瓦战争负责、而不是我的时候，我没有感到多少轻松。维多利亚女王给我写信表示，她对此感到公允，正如我对此感到公允——她告诉我说，她极端地痛恨格里雷、反对他与我通信中所示的见解，为制止萨达瓦战争她本来情愿牺牲几百块美圆的。我可以把她的信给你看，如果你希望看到的话。但是，绅士们，就算你们认为充分了解了这次不愉快的通信，如果不是我亲自给你们讲述，你们也不能真正洞悉个中隐情的。杂志上的登载都是断章取义，历史中的记载也是管窥蠡测。是的，即使历史也是如此——想想看吧！让我——就请让我，给你讲述，还历史以真相。我真的不会亏负你们的信任的。”

于是他微倾前身，兴味昂然、热诚恳切地讲述了他的故事——当然讲述中也满含哀切倾诉的意味，却并无虚饰和夸大其辞的感觉；的确，他是始终以这样一种方式，向你表示，这是一次真诚的、可敬的见证，是对正义神圣的、信誓旦旦的证明。他说：

比泽雷夫人——杰克逊.比泽雷夫人，寡妇，居住于堪萨斯州的堪普贝儿顿村——写信告诉我一件使她挂心的事情——一件许多人会认为微不足道，对她来说却是念念不忘的事情。我那时住在密执安州——在政府部门里供职。她是一个至今令我起敬的女士——对她来说贫穷和艰难都是对勤奋的鼓励，即使身处逆境和挫折当中。她唯一的财富是她的儿子威廉，一个刚刚步入成年的年轻人；虔敬，温和，对农业热诚地以身相许。他是这个寡妇的安慰和骄傲。所以，她因为对儿子的爱所驱使，写信告诉我一桩事情，正如前所说，这件事叫他念念不忘——因为这也是她的儿子念念不忘的。她希望我与格里雷先生交流协商有关萝卜的事情。萝卜是她年轻儿子的希望和梦想。当别的年轻人在为了一些无聊把戏在浪费日月、虚掷上帝赋予他们的珍贵活力和花样年华的时候，这个年轻人在运用这些有用的储备、以关于萝卜的知识在丰富自己的思想。他对萝卜的感情，类同于崇拜。他不能不满含深情地想起萝卜；他不能不心潮起伏地谈起萝卜；他不能不志得意满地琢磨萝卜；他不能不泪流满面地食用萝卜。所有他敏感体质里的诗意感情都与这种珍贵的植物息息相通。跟随黎明最早的号角他即耕耘自己的小块田垄，当暗夜的幕布把他与田野隔离的时候，他深锁书斋以统计数值填充自己的时日，直到瞌睡战胜他的意志。阴雨的天气他坐下来，和他的母亲谈论萝卜忘记了时光。每当有客人来临，他会放下任何事情，从早到晚滔滔不绝地抒发他有关萝卜的欢悦。然而，这种欢悦是无懈可击、能够自圆其说的吗？是否另有隐情也有不详暗含其中呢？天哪，确实如此。在他的心灵之中有一块溃疡的癌肿；崇高的灵感回避着他勤奋的努力——就是说，他不能把萝卜培养成攀缘的植物。几个月过去了；青春放弃了他的面容，闪光在他的眼睛里熄灭了；叹息和出神篡夺了快乐和笑谈的位置。但一双关注的眼睛注意到了这些现象，母性的关爱及时地发现了这个秘密。所以才有给我的这封信。她恳求我的关心——她说她的儿子正在一寸寸地靠近死亡。

我跟格里雷先生很陌生，但这有什么关系？事态很紧迫。我写信给他，企求一个对困难可能的解决办法，保住年轻人的性命。我的兴趣随之剧增，直到分担起这个母亲的忧虑的程度。我在极大的悬念和焦虑中等待。最终回音被我等来了。

我发现我不能容易地解读信的内容，书写的方式不很熟识，而我的情绪也太急切了些。其中某些部分似乎看起来与男孩子的事情有关，但主要是一些其他的无关痛痒驴唇不对马嘴的事情——诸如铺路石，电力，牡蛎，和一些我认为是“免除”和“田地均分法”的东西，究竟哪一种我也不敢确定；然而，这些只是随意说说而已，当不了真的；语气很友好，不容置疑，但是缺乏必要的联系和一致性能对我有所用处。我断定我因感情因素而没有很好地理解，所以放下信件一直等到黎明。

早晨我又拿过来重读，但仍很困难不塌实，因为我没能够充分休息，似乎精神混乱，思想意识里疑云重重。记述显得有一些联系了现在，但仍然没有切合我所期盼的要务。还是荒唐散漫、不得要领。翻译出来读起来好象如下，尽管我不敢确认某些词语：

一夫多妻制蔑视王权； 补偿极性；原因于是存在了。欢呼追踪着智慧，或者瑕疵继承谴责。波士顿，植物学，蛋糕，福儿松实行了，但谁可缩减？我们没有可惧怕的。ＹＲＸＷＬＹ

海瓦斯.艾威劳

但这里好象没有一个字关于萝卜。似乎一点也没有提出建议，怎样才能使萝卜长成葡萄藤。一句也没有提到比泽雷母子。我带着疑惑睡去；我没吃晚餐，第二天早上也没吃早饭。我以休整过的头脑重新开始我的工作，满怀着信心和希望。现在信件又以新的面目出现了——除了签名以外，其后者我肯定那是受希伯来语无害的虚词假意的影响。信件肯定来自格里雷先生无疑，因为上面印着“论坛”的标题，我没给那里别的任何人写过信。我说过了，信已经换了新的面目出现，但它的语言依然很古怪并回避主题。现在它好象在说：

玻利维亚现场做成鲐鱼；硼砂尊重一夫多妻制；香肠消亡于东方。造物隐藏起来，做过了；因为人能够谴责天降灾难。纽扣，纽扣，木塞，地质学低估了，但我们将缩减。我的啤酒没有了。ＹＲＸＷＬＹ

海瓦斯.艾威劳

显然我被冲昏了头脑。我的理解力被损害削弱殆尽。因此我用了两天时间加以恢复，然后再以大大提高了的脑力投入工作。现在信件以这种形式出现：

药膏有时哽住猪猡；郁金香减少后裔；引起皮革对抗。我们的观念超越智慧，她给予提供而我们能够。黄油但不是蛋糕，充满承担者，我们将使他从他的小雌马断奶。我们感到热了。ＹＲＸＷＬＹ

海瓦斯.艾威劳

我仍不满意。这些泛泛而谈没有解决问题。它们是琐碎的、芜杂的，以一种强迫你必须承认接受的坚定自信的姿态；但是在现在这种情势下，一个年轻生命的挽救迫在眉睫，它们显得不太合适、太宽泛了、叫人觉得不是味儿。在别的任何时候，我能收到格里雷先生这样的人一封这样类型的信件，我会很高兴并且很自豪，我会虔诚地加以学习并尽自己所能尽量提高自己；但是现在，那个可怜的男孩远在家中衰弱凋萎，盼望着解脱、指望着安慰，我哪有心思学习它长见识呢。

又是三天过去了，我再一次把它拿出来重读。它的要旨又起了变化。它现在如是说：

饮料有时激发葡萄酒；萝卜抑制 ；原因必须说明。扰乱可怜的寡妇；她的上帝的作用将是一场空。但是污垢、洗浴，等等、等等，接着来不公平，将从他的愚蠢里蠕动——因此不要诅咒。ＹＲＸＷＬＹ

海瓦斯.艾威劳

这有些象那么回事了。但我不能继续下去。我是疲惫不堪了。“萝卜”一词带给我暂时的快乐和鼓励，而我的体力是如此地被衰减下去，继续延误下去对男孩将是危险的，我放弃了继续翻译下去的企图，决定做我一开始就应该做的事情。我坐下来平心静气地给格里雷先生写了如下一封信：

亲爱的先生：我恐怕不能完全理解您善意的来信。那几乎是不可能的，先生，比如“萝卜抑制 ”——最起码研究和思考萝卜不可能——因为正是这项工作在凋零着我可怜朋友的思想、在耗损着他身体的力量——但如果它是在抑制它们的，你能够进一步赐教给我们解释一下如何对其做些准备吗？我注意到你说“原因必须说明，”但你好象忘记了说明。

在误解之下，你好象赋予我对这件事情兴趣的动机——用温婉的口气来说。但我让你确信，亲爱的先生，如果我看起来“正在扰乱那个寡妇”的话，那只是错觉而已，事实上是子虚乌有的。对于这件事情，身处我的角度，我没有任何企图。她亲自问我，让我给你写信。我从来没有扰乱她——我的确对她知之甚少。我没有扰乱任何人。我走我的路，以我谨小慎微的方式，尽力所能做到正确，从没伤害过任何人，从未抛出过任何“暗示”。对于“她的上帝及其作用”，我对此毫无兴趣。我相信我对自己具有足够的作用——将努力运用支配它们，不惜任何代价，而不是去到处搜寻以获得或控制别人的所有，那是“一场空”的。他死去了——或者貌似如此，当他们安葬他的时候。所以，没有那么多的“污垢、洗浴，等等、等等”了，无论什么“接着来不公平”可能会“从他的愚蠢里蠕动”——如果死亡和鬼魂是一种“愚蠢”的话。你最后的结语是不善意的，正如那是不适当的；如果传闻确认你确实把其运用于你自身，先生，希望那多一些寓意而少一些不切实际。

你衷心的朋友

西蒙.艾里克森

没过几天时间，格里雷先生做到了他本来能够挽救整个世界、避免那么多精神和肉体的折磨与误解的举动，如果不是太晚的话。为了证实，他寄来了一份清晰的对原信件的抄件或翻译，由他的职员以清楚的笔迹书写。疑团顿时云散雾解，我看到他的良心和初衷是正确的，自始至终。我要以澄清的方式重述他信中的内容：

［翻译］

土豆有时候长成攀缘植物；萝卜对此处于被动：原因必须说明。告诉那可怜的寡妇，她孩子的努力是徒劳的。但是饮食、洗浴，等等、等等，接着均衡地安排，将使他放弃愚蠢的想法——因此不必担忧。你忠实的朋友，

霍拉斯.格里雷

然而，天哪，太晚了，绅士们——太晚了。这罪恶的延误已经铸成了大错，年轻的比泽雷已经不在了。他的灵魂已经飘去别样的土地，在那里忧愁会被欢乐取代，所有梦想达到圆满，任何欲望都会实现。可怜的孩子，他们在他安卧的时候，每只手里放置了一个萝卜。

艾里克森结束了他的讲述，又恢复了他的颔首、嘟哝、和心不在焉的状态。聚合的人们散开了，只留下他任他去……他们没有说是什么事使他疯狂的。在乱哄哄的氛围之中，我也忘记了去问。

马克.吐温

TRANSLATEDFROM"ROUGHINGIT"1872

共 4544 字 1 页 转到页 【编者按】作品就是因一封潦草的信件造成的误会导致恶果。看后会笑中带泪，亦会欲哭无泪，这也是马克吐温的一贯风格。美国作家马克吐温出品几十部小说其代表作为《竞选州长》， 对社会中的虚伪、欺诈、陷害等丑恶现象进行了无情的鞭笞和讥讽。《西蒙.艾里克森的磨难》是他早期作品，翻译作家忠实原作保留了既是幽默辛辣又悲天悯人的文风。【：海棠】

1楼文友： 22:02:56 作品就是因一封潦草的信件造成的误会导致恶果。看后会笑中带泪，亦会欲哭无泪，这也是马克吐温的一贯风格。美国作家马克吐温出品几十部小说其代表作为《竞选州长》， 对社会中的虚伪、欺诈、陷害等丑恶现象进行了无情的鞭笞和讥讽。《西蒙.艾里克森的磨难》是他早期作品，翻译作家忠实原作保留了既是幽默辛辣又悲天悯人的文风。